老哥曾是家里最被寄予厚望的人。

他聪明，脑子活络，早年做建材生意赚了第一桶金，是镇上最早开上桑塔纳的那批人。后来不知怎么，他迷上了“百家乐”。他总说，这不是赌博，是“数学”，是“概率学”。他说他能算出下一张牌是“庄”还是“闲”，能找到那条通往财富自由的“路”。

他开始在“线上贵宾厅”流连忘返。我见过他下注时的样子，双眼通红，手指因激动而颤抖，在“庄”和“闲”的按钮间徘徊，嘴里念念有词，仿佛在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。赢的时候，他会狂笑着截图，金额后面跟着一长串零；输的时候，他只是沉默地关掉网页，说一句：“路子偏了，下次就能追回来。”

家里的劝说他听不进去。他说我们不懂，说他摸到了门道。生意荒废了，车子卖掉了，亲戚朋友借了一圈，债主开始上门。他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，押上了所有，包括我们这个家最后的安宁。

最后一次见他，是在一个破旧的网吧包厢。他蜷在角落里，眼窝深陷，身上散发着酸馊气。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，被“庄”和“闲”两张薄薄的牌彻底榨干了。他看见我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，他死死抓住我的胳膊，声音沙哑而急促：

“老弟，你信我最后一次！我算出来了，真的算出来了！下一把，绝对是‘庄’赢，九点杀！稳赢！我研究了三天三夜的缆，绝对不会错！只要…只要再有五百块，就五百块！让我回这一把本，我把欠你的，欠爸妈的，全都还上！我发誓，就这最后一次！”

他的眼神里混合着绝望、贪婪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。那一刻，我知道，他不是在骗我，他是真的相信自己能算出来。他已完全活在了自己构建的，由“长龙”、“单跳”和“死穴”组成的幻梦里。

我没有给他钱。我把他从网吧拖出来，送回了家。此后多年，音讯全无。家里人都当他死在了外面。

直到今天，我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。号码是境外的，内容却无比熟悉：

“老弟，我知道我没脸找你。当年的事，哥错了。我逃到这边，在赌场当了几年叠码仔，看了太多一夜暴富和倾家荡产。我以为我早就看透了，戒了。直到昨晚，我一个曾经的客人，用我教他的‘微笑注码法’，用两千块本金，一路打到八十万，一把没输！那条路，完美得像是上帝写好的剧本！我看着他赢钱，比我自己输了还难受！我三天没吃饭了，脑子里全是那把‘天路’……我知道，我的心魔又来了。”

我的心揪紧了，为他感到悲哀和无力。这条沉沦的灵魂，终究是没能上岸。

短信停顿了很久，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。然后，第二条信息来了：

“但我这次忍住了！我没赌！我把最后一包泡面煮了，看着它，我悟了。什么庄闲路单，什么大数法则，都是假的！只有吃到嘴里的，才是真的。”

“所以，看在我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战胜了心魔的份上……”

“今天肯德基疯狂星期四，V我50，让我吃顿真的，别又是泡面了。”